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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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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李清颜见那个和尚久久站在屏风外没有进来,便开口叫了他一声。

清冷的声音。

没有多少的情绪,犹似唤一个陌生的仆侍一般,清淡的,有见威严。

这血毒累她半生,每一次发作便仿佛死亡一般,却又比死亡来的更要残忍,在极致的痛与恨当中喋血破茧,越失人性,越近魔化。

李青颜并不清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能明显的感觉得到血毒发作的时间越来越短。

屏风那边一直沉默着。

半晌,忽而起了一阵窸窣的似是衣布摩擦的声音。

李青颜听着,像是突然猜到了他在做什么,她睁着眼睛望了过去。

小烛火起。

那个僧人一手执着一盏豆色的小灯缓步的从屏风外走了进来,昏黄的小烛正照着他的脸,落满了他一身素色的僧袍。

“嗤!”李青颜看到他第一眼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此方,她一只手正搭在了木桶的边缘处,瞧着随意而又豪然。

小烛正照。

明灯手执灯盏而来,面上有一块白布正覆住了他的眼睛,他站在很远的地方向她行了一礼,宣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贫僧冒犯了。”

“……”

李青颜望着明灯眼前覆着的那一条线色的白布,却是笑的越发的放肆了。

她嘲着这个和尚,“和尚,你莫不是当自己是那左丘神医转世能够闭目不看为人下针?”

“贫僧,会尽力一试。”明灯立掌说道。

“你觉得我会拿着自己的身家性命给你尽力一试吗?”李青颜微眯了眯眼。

“……”

“如我方才与你所说的话,命,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而不是交由他人左右,下针走穴,何其危矣,如今你覆目做瞎便是更添危数,我没必要冒这个险。”

李青颜靠在木桶的边缘处,面上的讽笑甚浓,有几味青绿的药色正吸着她裸出的肌肤。

她道,“你出去罢,这里不需要你。”

“贫僧既然敢一试,便自然有所把握。”明灯说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李青颜睁着眼睛望着他。

明灯抬起了头。

覆了白布的眼看不清眼前的女子。

他道,“为贫僧的性命在施主的手里,生死任由施主做主,为贫僧绝不会伤害施主。”

李青颜原本是睁开了眼睛望着他,犹带嘲色的望着,这方却不由得微微敛下了眸,不语。

这个和尚说的是真话。

正因为是真话,让她无话可说。

她从来不怀疑,若此时突然有一支冷箭射来,这个和尚会有大无畏的冲到她前面舍生救她。

即使他明明是被迫囚做了质子。

“你要是针走偏了一差,我便就断你一根指头。”李青颜闭着眼睛如是说道。

她便做牢实了那条忘恩负义的蛇。

为心中无来由的恨。

恨他风清云淡,恨他心做古井,恨他菩提不动。

“阿弥陀佛。”

“在念一句佛号,我便即刻动手削你。”李青颜冷声道。

“……”

明灯立掌向她一礼,抬起头来面上犹有发怔。

往日里她性子虽然也是阴晴不定没比亡也好去哪里,但是寻常的小事却是从来不入她心怀。

明灯顿了顿,随即走近了些将手中的小烛置在了新屏矮案上,彼方他备水的时候在这里呆过,对于里边的摆投多少是有些熟悉的。

水气氤氲。

他一手抚开了那一卷明晃晃的针囊,摸索着从里面取了一支银针。

“贫僧这下便为李施主下针。”

明灯执着那一支银针走近了她身边,道,“李施主,冒犯了。”

此方,他就站在她的身后,隔得很近,近得能清晰的闻见他袖上礼佛所沾的旃檀。李青颜眸色有些深幽,她的整个身子都浸在了水中,只留出了脖颈之上。

这和尚,确实是会下针。

在他挑到第一个穴位下针时李青颜便清楚了这一点。

只是——

李青颜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封着眼看不清楚,为了下针的准确,只能用手探测与摸索来确定穴脉的位置。

“……”李青颜侧眸。

那手,抚上了她的肤,温凉的手指不时游走着似是在衡量着穴里的位置,末了,在入了一针。

他的气息很平,除了刚探上时的那一顿,打后便就生得与往日里无异。

有点痒。

或者说浑身发麻毛骨悚然来得更为精准。

李青颜下意识的往前倾了一些,与他拉开了点拉置。

“莫动。”针险些插错了地方,明灯没来得及多想的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肩胛,继续施针。

“……”

“此毒积聚施主体内甚久,尤其是施主的功体太过依赖于它。”

“你看可有解?”李青颜问。

“若施主肯废去功体……”

“不可能。”

没有商量的余地。

明灯便没有在多说其它,只是隐有叹息的摇了摇头。

那手,便又重新的抚上了她光裸的后背,直没入了水中探到了后心之地。

“和尚。”李青颜沉默了许久,终是开了口。

“此毒依附施主心脉已久,贫僧此番只做通络小补,不会伤源。”明灯当她是不信自己,便耐心的解释了一句。

不废功体,此毒便永远无法除去。

而对于眼下倾举整个武林来缉捕的魔教妖女,若是失了武功,那么无疑便是任人鱼肉了。

小针轻走,细微的甚至让人感觉不到有皮肤挑破的疼痛。

他说的清白,手下落的也是清白,但许是措词之间太过正直,而让李青颜心里犹感异常。

“……”

那手,自后心顺着水绕去了前面。

“啪!”

手背忽然被人拍下,指间的银针登时刺破了他的两指,也是他握得紧才险险地没有掉进水里,手背上那一道火辣辣的五指印子煞是生疼。

“李施主?”明灯收回了手神色看上去有些懵。

李青颜微眯起了眼像是头一次见过这个和尚一般仔细着重新审视着他。

“和尚,你是故意的。”听不清是何语气。

“什么?”明灯不解的问。

“嗤。”

李青颜靠回了木桶的边缘,离他远了些,“我原当你这方覆着目是办做个迂腐的君子,却不想原来你这手下的工夫才是你真正的目地。”

“贫僧没有!”像是蓦地明白了过来,明灯瞬间觉得指中的那一根银针有些烫的烙手。

“呵,没有?”

李青颜眯着眼审视着他冷冷的道,“那你刚才想摸哪里?”

“贫僧——”

明灯张了张口却又无法说下去,一时之间只感百口莫辩。

血毒发作最伤命脉更最耗血气,这一针,他原是准备护着她心腑,一通腑里的,但这心腑之位是在胸口……

“贫僧没有……”明灯辨言的实在是有些苍白。

“虚伪的和尚!”

“……”

明灯捏了捏那支银针,满是尴尬的站在那里,他当真不曾想到事情竟会演变得至此。

“淫贼!”李青颜骂道。

“阿弥陀佛。”

“你以为念几句佛号就能改变你是一个淫贼的事情吗?”

“贫僧——”

明灯面对她的言责却实在是难以自辩,他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但是又确实是准备往前摸索着找她的心腑之位。

仿佛是在无形中彻底坐实了淫贼这一个身份。

“……贫僧真的没有!”明灯憋了一口气只知反复说着这一句。

这个和尚只有在被她撕去那一层风清云淡的表象后,才最生得有趣。李青颜眯着眼睛打量着他,虽然蒙着目,看不清他的眼睛面容,但是单听着这一句句的辩驳竟生了一份委屈。

倔强的委屈。

但看他哽着喉头却又直直的强撑着一口气。

“当真是一个花和尚。”李青颜嘲他。

“贫僧不是。”

“先是女澡堂在是胸口,你敢说不是?”

“我……”

这针,实在没法子继续施下去了。

明灯捏着那一根银针,陷入了两难的局势,她血毒发作的如此霸道,若不在做压制,等到下一次再行发作,当中的痛苦将比之上一次要更甚百倍。

此方他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但是仅凭耳力他能听出她并没有恼怒,更没有生气。

她是在戏谑他。

哪怕是刚才无来由得生了他的气,还是喜欢捉弄着他。

“阿弥陀佛。”明灯合掌长叹了一口气。

佛号方方念完却在下一刻被她勒住了佛珠强行拉了过去。

“和尚。”李青颜道。

“我说过,再念一句我就削了你。”很是威胁的语气。

“……”

明灯沉默了良久,仔细着想了想,他隐约感觉得到她恼自己的原因是什么,却不敢肯定。

李青颜讨厌佛者。

像每一个邪魔歪道不喜欢名门正派的人士一般。

他从起初就知道,只是早先李青颜虽然不喜欢僧客也不见得这般排斥佛道。

明灯思忖了许久,末了,便放下了手中的那一支银针,随即解了那一身清素的僧袍,他这番举动来的莫名,就连她一时之间也拿捏不了他是想要做甚。

若是换了旁人,许是起了淫心,但眼下是这僧人便自有他意了。

“……”李青颜狐疑的望着他。

却见这僧人脱下了自己的衣袍,一力掀起,衣角落覆在了水面上,便做严实的罩住了自己。

这僧衣,有很淡的旃檀香。

是他掌灯礼佛的时候所经有沾着的气息,入心之间,非常的温醇暖心。

明灯一手扶着她的肩拉紧了披在她身上的僧袍,跟着摘下在了那一面覆着眼睛的长布,但露出了那一双清和的眼眸对上了她的视线。

“李施主,血毒之事不可小觑,你如今毒入心腑,五内损得极重,便等贫僧为你施针……”

明灯顿了顿。

望向她的眸自始是清和的,偶尔有些无奈。

他道,“待贫僧此番为李施主施完针以后,在来捉弄贫僧寻贫僧开心,可好?”

他说的很轻,就像是在与她商量着一般。

这和尚一向包容得她的放肆。

或者,包容一词都尚不足以形容概括得了,他像是纵容着她的一切,无论是她的放肆还是她的无礼,亦或者是她的狂妄。

他纵容着她的所有,她却对他百般苛待。

以德报怨到了这般也实在是世间罕有了。

“嘘。”李青颜正想要开口继续嘲笑他,却不想明灯像是察觉到了一般,立指于唇边轻嘘了一声,阻止了她开口说下去。

“……”

明灯自针囊中又取了一针,这方他睁着眼看得见,也便没有在有多余的盲摸。

“哗!”银针借由佛力被压入了水中,没入了她的几方大穴。

除了心腑命门灵识上的几大重要的穴脉外,他甚至站远了几距,直接以那微薄的不剩几许的内力为她下针渡穴。

夜凉,明晃的灯影摇曳落花。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站在她的面前,僧衣落水但覆紧了她的身,便是隔着这一层素色的衣袍,明灯起指引针渡入,那是极细的针,生凉,落得凌厉却又轻微的不惹痛色。

旃檀萦心,那是佛陀的檀色,暖沁人心。

夜,更深了,深的令人心动,也令人疲惫。那是大漠的月,遍布这片万里黄沙,自起一片狼嚎震彻。

明灯将针囊重新收卷了起来,随后就着桌上的烈刀酒自斟了一杯,划了一道口子滴血在酒中。

“原是贫僧疏忽了,才让李施主凭白经了这一遭血毒之苦。”明灯将酒盏递给了她。

“此毒早入心腑骨里任凭这世上首屈一指的神医,也奈何不了。”

李青颜没有接。

她知道,这是那和尚的血,更遑论,她自来便是极其的厌恶这血腥之臭。

“倒也非是。”

“你一个僧人难道也会雌黄之术?”李青颜嘲他。

“不懂。”

“所以,没必要在多废心思。”李青颜拨开了他递过来的酒盏。

明灯端稳了那一盏酒,却道,“不懂并不代表我不可为。”

“你能为何事?”

“解施主的血毒之痛。”

“呵。”

李青颜披着那一件湿透了的僧袍自水中站了起来,她走向了那个僧人,微眯着眼睛犹然好笑的道,“和尚,是不是他人越对你恶,你便越生了佛心想要渡他与他良善?”

“非是。”

“不然我如此待你,你又为何如此以德报怨?若是为了你的佛修之行,这天底下,行差偏道的人何其之多,找一个尚还有救的人去渡,也不算做无用功。”李青颜道。

“佛修之行不在择人而选,也不在为佛修。”

“……”

明灯合掌一礼,想起她不喜自己再念佛号,便直接说道,“李施主说错了一事,贫僧于施主,非是以德报怨。”

“哦?这般说你是觉得我待你挺好的了?”

明灯放下了手掌,他正色的说道,“李施主待贫僧确实甚好,此中好,非是常人言令以表,而在心所护。亡命之中几番迫命之睫,施主可非皆是一心护着不会武功的贫僧?”

“那不过是你还有用处罢了。”李青颜冷嘲了一声。

“言说书字可以做千千万万,理由,通常只在人所居处的角度罢了,但任如何言字理由,施主救贫僧是真,仅这一点,便可做万千词。”

“如此,你可要以身相许?”李青颜道。

明灯一怔。

李青颜一步一步的走近了他,取下了那一串挂在了手上的菩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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