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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歧路难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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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声的痛诉蜜蜂似的蛰在耳边,李渡的声音并不大,但即使远在人群最外侧的百姓也在这一刻清晰地感受到了李渡身上浓烈的悲伤。嘈杂纷乱的广场一朝安静下来,众人皆仰头看着人群中心的小小少年,他身后的烈火吞噬着养育他的乡亲,而他却成了一切罪孽的入殓者。

“这不公平!”张睚眦磨着牙,要不是有楚湘远拦着,怕是张大侠都要冲下去将那几个喊着要按祖训处死李渡的泼皮打得爹妈都不认识,“又不是他做的孽,凭什么要他来偿还?楼下喊地最欢的那几个王八蛋,我都见过,被苍军砍了一刀就叫唤撒天地闹腾,求着李渡给他疗伤。现在在干什么,要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就因为那狗屁的习俗?”

宗意目光始终未离开李渡,闻言说道:“你下去杀了他们只会激化百姓的情绪,当前最重要的事是要他们交出藏在家中的尸首,防止瘟疫肆行。”

张睚眦出离愤怒,宗意在他眼里此时与拿小孩练蛊的老妖婆无异:“你有没有良心!现在是他在受罪,他都被这些狗娘养的王八蛋逼死了,你不管就算了,还在说什么风凉话?”

“不然呢?”宗意冷冷地瞟他一眼,寒冬腊月般的眼风刮在张睚眦脸上,像是生生削掉一层皮,剧痛深入到脑子里才换回半点理智,“不然我率军将所有不愿交出尸首的人都杀了,再把尸体刨出来?苍军还没入城,自己人先反了,等步陈赶到,给他留下的是个死城!张睚眦,你的话可对得起为大梁牺牲的将士,对得起想保护所有人、不得不牺牲自己的李渡!”

张睚眦呆愣原地,默默地垂了头。

他很喜欢李渡,这孩子受苦受难都不吭声,永远挂着笑容,在这种兵马尽断前路不明的危机下,连浮屠军都不免焦躁,可他却仍细心地关照每一个人。全城刚经历过失去亲人之痛的百姓无一未被李渡安抚过,才找回些许活下去的勇气。但他似乎忘了,若非宗意独杀诸葛再败翁无声,若非她扛着一身伤痛去与秦玉在万人之军面前博弈,他们哪有时间和精力在此痛数她的“罪行”。

何况她与李渡相识于微末,比所有人更清楚李渡的苦痛,他怎么能去训斥宗意冷血,质疑她对李渡的关怀。

“李家村的尸体他只来得及收敛了他母亲的,你可以说他自私,但人无完人,他已经做了他所能做到最好的。后来他来到金乌城,跪在太守府面前求人彻查李家村之事,却以太守不在为由被拒,他也不放弃,仍是三不五时地将请愿书往太守府里扔。后来我问他要不要先将他们收敛了,尧山多豺狼,吃了尸体可就完了。可他不乐意,说他没能耐,只有让更多的人看见了惨案,才能有机会为他们洗冤。”

“但金乌十州与大梁同气连枝,就算有人收到了消息,也如石沉大海,没了声息。李渡寄希望于步陈,但却因意外频频被阻。”宗意长叹一声,看着李渡受着责骂,毫不犹豫地将尸体推到火中,“后来李渡再没提此事,我竟不知他独自将李家村的尸首藏于城外,原想在尘埃落定后将乡亲掩埋,殊不知却又遇金乌城险起疫病,这才忍痛将尸首焚毁以救金乌。已经结痂的伤口再一次被撕开,谁能比他更痛苦?”

宗意转身看着张睚眦道:“他做了很多我猜想不到的事,他已经能成熟地承担这一切罪责,他鼓起所有的勇气站在那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抛弃深刻进骨子里的习俗,承受着被人唾骂的侮辱,也要为自己的乡亲洗刷冤屈,为金乌城留下一线生机。你可以说我冷血,但我不允许你亵渎他这一腔赤诚心怀天下的勇敢。他是妙手回春的小神医,他正在用拯救世人的手,一刀一刀凌迟过去的自己。”

张睚眦砰地跪地,泪流满面,一头磕在地上,大声道:“今后我张睚眦只要有一口气在,定不会让李渡受了委屈!”

无数的质询声响在耳边,原本还用怜悯眼神看着他的人此时都恨不得将他推进火里。李渡无言承担,半步也不肯退离,在所有人愤怒的目光里,又一次将尸首抱起。

家里有个残疾儿子靠卖糖画为生的老人也赶了过来,他虽然年纪大了也很守旧,但奈何实在很感激李渡,此时也不禁劝阻道:“小伙子,别犯傻了。祖辈们传下来的东西自然有其道理,你这样的做法不仅不能帮他们洗刷冤屈,反倒让他们死无安宁,何苦呢。”

李渡感谢地笑了笑,说道:“您年纪大,我觍颜叫您一声爷爷。爷爷,您家里也有孩子,他命好,活了下来。当时他受了重伤,你腿脚不利索,也要跑着去找人带我过去看看,你一定很怕失去他,对不对?”

老人道:“这是自然,谁愿意丧失自己的亲人。”

李渡朗声道:“你们,金乌城的乡亲们,你们也有自己珍惜的家人是不是?”

应喝声四起,无数人的亲人惨死在战火中,此时李渡的话又将他们的心酸和痛楚勾了出来。

李渡道:“我也是,我也不愿失去亲人,我也不愿亲人死无安宁。但是,天气渐热,多发疫病。苍军还不知有没有撤离大梁,不知何时就会再一次围攻金乌城。尧山去不得,城里也没有可埋葬死去之人的地方,尸首藏在家中极易腐败,一旦尸体生了瘟疫,那么你,你们,所有人皆会因感染瘟疫死去。”

“城里已经没药了,就算有,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也需一段时日。金乌城被隔离在尧山之外,等朝廷知道这个事,全城的人怕是都会死去。”李渡看着安静了的人群说道,“逝者已无法回来,生者既还活着,自当要替他们看遍山川锦绣人世繁华。他们舍了性命,也要在苍军的铁蹄下保护你们,他们怎么会甘愿自己死后成为疫病的根源,让自己的亲人又因他们而死呢?”

“你们希望,他们在死后,成为这样的凶手吗?”

在场众人皆无声以对,很快便有人转身回了自己家中。一人走后,一人便跟着,广场上围着的人渐渐少了。李渡也不在意,继续送乡亲入火中,就算腐败了一个月,他也依稀能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出他们生前的样子。

其实宗意想的不太对,尸体不是他搬来的。武虔从地牢里把他救了以后,带他去过收纳他们尸体的地方,并直言他用了一些手段,将他们的尸体暂时保留不腐,可这只是缓兵之计,仍需李渡自行下决心。金乌城是大梁的弃子,只让翁无声伏诛是不够的,真正的黑手藏在朝廷中。

所以他昨晚才会问宗意,问她会不会帮他洗刷冤屈。

宗意说会,所以他信她。

李渡找浮屠军要了些能让火燃烧得更强的东西,但即使如此,一百三十具尸首推下去尽数烧毁,也要一段时间。可这正给了金乌城的百姓回家又拖着尸首来到流连场的时间,最后一具尸首推了下去,李渡像卸下了重担般长长地出了口气,刚转头便看见不远处已有百姓背着逝去的亲人而来。

刚才痛骂李渡的大汉第一个赶到,他擦着汗对李渡说:“神医,对不住!刚才是我骂的你,冤有头债有主,你打我骂我,我都承担。尸首我带来了,是我媳妇,苍军来的时候她推开了我,被长/枪穿心而过,当场毙命。死前她让我好好活着,我不能为了自己,就让她成为疫病的根源,所以我愿意送她进火里。就算要怪,也是怪我,与你无关。”

大汉极为不舍地在死去的妻子脸上吻了一下,随即将她轻轻地抛入火中。

大汉眼睛盯着燃烧的火苗,犹豫地问:“神医,你说她还能安眠吗?”

李渡道:“有人跟我说过,只有被人遗忘的人,才会在死后不得安歇。你会忘了她吗?”

大汉一抹眼睛,长笑一声道:“不会!怎么会!我发誓这辈子只爱她一人,说到便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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